倾飞燕

“殿下，我是来见你最后一面的。”

宣照没想到未央一进门，便是讲的这句话。

其实宣照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，心里早就做好准备，但是有准备是一回事，当这一刻到来之时，宣照还是无法平静。

“殿下……”未央看着宣照久久没有回应，又轻轻喊了一句，准备鼓起勇气再重复一次。

“未央，你的礼数呢？”没等未央说完，宣照突然抬起头，眼睛死死地盯着未央，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。

未央也没想到宣照会这样发问，但是很快反应过来，补全了礼数，“是臣失礼了，望殿下见谅。”

“无事。未央，你刚说，你是来见我最后一面？”

“是的，殿下。”

“未央，你抬起头看着我说。”宣照很少把情绪显露在脸上，但是此时，她的眉头已经皱起，语气里带着一股即将爆发的戾气。

平时宣照说什么，未央就做什么。但是这个要求，未央没满足她。未央虽然起身抬起头，但是眼睛依旧向下望，不与宣照有任何眼神接触。

“殿下，这是礼数。臣若是平视殿下，便是大不敬。”未央假装没感受到宣照的情绪变化。

“呵…”宣照没想到未央要以礼数堵她，不过也是，未央从小便是这样，看似听从宣照一切安排，但是只要是她自己打定主意的事，谁也无法改变，即使是宣照也不能。

宣照就这样看着未央，不禁回忆起小时候，未央在宫里给自己做伴读，那时候真好啊，不仅身边永远有着一个未央，还有哥哥。每次上文学课，未央都会认真做好笔记，在宣照听不懂的时候给宣照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讲解；上武艺课，宣照喜欢冲在最前面，总容易受伤，却又不喜外人触碰，不让太医帮忙救治，未央便会随身带着止血化瘀的药品，以便随时给宣照上药包扎。有一天晚上，宣照和哥哥偷了酒坐在树顶喝，未央也陪在旁边，帮着放哨。哥哥说自己的目标是成为一代仁君，宣照也顺着说自己要成为哥哥的左膀右臂，解决哥哥的“外患”。随后哥哥问起未央以后要做什么，未央当时说……

“你说过永远陪在我身边的……永远陪在我身边的……”宣照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当中，浑身不再丧发着戾气，反而有了一股颓感，眼神逐渐涣散。

“当时说好的我们三不分开，哥哥已经走了，你为什么也要离开我……为什么……”

“殿下……”未央察觉到宣照越发不对劲，试图唤醒宣照的神智。

“我抄了卫家，是真的不得已。我努力保住你的性命，也跟你保证过，迟早会给你们卫家翻案，我宣照一向说到做到，为什么你还要离开我……”

“殿下，你失态了！殿下！”未央为了唤醒宣照，语调也变得凝重，不再顾及礼数，上前摇晃着宣照的身体。

随着未央的晃动，宣照逐渐恢复了神智，也恢复了平时的气态。然而未央担忧的眼神，还是让她泄了气，轻声问到:“为什么……”

“殿下，你的大业里，已经没有我了，不是吗？”这是未央第一次打断宣照，未央知道宣照已然恢复清醒，便后退一步，保持了应有的距离。

“殿下，你的计划里有文家，有暗斋，有桓家，甚至有花家……但是没有我未央”未央平静地继续说道，“我相信你会给卫家翻案，因为卫家对你来说还有价值，但是未央这个人对你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，甚至有可能……是个拖累吧。”

“而我，不想作为拖累活着，我想以一个完整的人的身份活一次。”

“殿下，请你让我走吧。”

房间里一片寂静，未央说完便不再开口，直挺地站在宣照面前。宣照也定定地看着未央，虽面部神情没任何变化，然而眼神里翻滚的情绪显露着她内心的挣扎。

“好。”

未央轻轻送了口气，这个无声的拉锯战终究以自己获得胜利告终。

“谢殿下。”未央再次给宣照行了礼，起身离开房间，直到房间门关闭，也没听到宣照再对自己说一个字。

当日房间门也再也没开启，宣照便在这个房间里坐了一宿，直到第二天上朝才出来。

五年后，一切皆尘埃落定

宣照挥散宫人，独自一人走到皇宫里一颗老树下，轻轻抚摸着树干，一会儿笑，一会儿哭。为实现夙愿而笑，为仅剩一人流泪。

与此同时，花学子在一个养了很多兔子的庄园里找到了未央，跟未央讲起了外面的情况。

“她成功了，替我恭喜她，也谢谢她替我卫家翻了案。”未央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，一边给兔子喂草，一边跟花学子说道。

“先生这些年过得好吗？”花学子这趟的任务不止是要告诉未央外面的形势，更重要的是替大公主打探未央的现状。

“我？当然好啊。”未央温婉一笑，看着面前的花园说道，“你看这花园，都是我每天亲自打理的。还有这些兔子，多可爱……”

花学子隐约想起兔子似乎是大公主最爱，忍不住说道:“先生，其实大公主当年并没有嫁到文家，那不过是一场戏……大公主现在还……”

“那又如何？”未央回过头看向花学子，虽然笑着，但是笑意未达眼底。

“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，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。花学子，你该回去复命了。”

“…是…学生告退…”

出庄园的路上，花学子忍不住回了头，看向花园中心的未央，隐约感觉未央脸上带着两道泪痕。